陪同卡尔逊将军到南宫、临清、聊城 巡行华北敌后五千里日记摘抄 (一九三八年七月十六日至三十一日) 欧阳山尊 诗序:怀范筑先将军(七律二首) (一) 幸会聊城忆昔年,纵谈抗战万千言。 三日戎马同驰骋,美须飘逸不等闲。 骄阳似火山东道,壮语响彻鲁西天。 濮县一别成永诀,每思及此泪珠涟。 (二) 四十春秋转瞬过,当年青年已暮年。 回首昔日共语日,音容尤觉在眼前。 先烈沙场洒碧血,后死自应学前贤。 祖国一统期不远,四化完成慰九泉。 作者一九七九年三月于北京 (一)到南宫 (一九三八年七月十六日至七月二十日) 七月十六日(农历六月十九日)晴 九点钟抵南宫,住在一个烟草公司,极像西安的大旅馆。这里市面极热闹,卖东西的也比我们经过的任何地方都多,有些大杂货铺规模很大,差不多与陇海沿线的商店不相上下。 休息了一会,徐师长(向前),邓(小平)、宋(任穷)二政委都来了,大家寒喧以后就一起座谈(宋政委是浏阳人,还是我外婆家人,他说他是被“宋家大屋”驱逐出族的)。南宫雨水极多,自去年八月起城的四周就被水围了,目前一下雨路就被水淹了,大车非常难行走。听说拉我们行李的大车晚上十一点钟才到。那时我早已睡得糊涂涂了。冀南目前正在进行拆城运动,老百姓忙着拆城墙,这样可以使敌人来了无城可守,就是占了城,也可能很快地把他们赶出去。 七月十七日(农历六月二十日)阴 上午徐师长为我们谈冀南游击区的情况,直到下午二时吃了午饭方去。我们去买东西,这里的东西很便宜。卡尔逊买了三件雨衣(每件八元)送给我们每人一件。买东西回来,邓政委正找我们谈话,他为我们谈了一些一二九师三次大战的情况。卡氏问了许多有趣而奇怪的问题,他都非常巧妙精确地回答了。一直谈到吃过饭九点钟。大家到澡堂去洗澡。我也去了,可没洗,我不太习惯洗澡堂子。 徐师长送了我们草鞋,水壶,又为我们做衣服,说是延安太苦,趁这时为我们制备些东西回去。这里的三白西瓜极好。 七月十八日(农历六月二十一日)阴雨 上午宋任穷同志来为我们谈冀南政治组织情形。他以前原名宋绍梧,算起来还是我的舅父,他十六岁加入红军离开浏阳了。目前家里有信给他,叫他回去一次,他说若是有机会回南方打游击可多好。他很痩弱,一双细长的手,很像妈妈,看了他的手,不禁想起陷在北平的妈妈。下午二时南宫各团体开欢迎会,到了三十多位代表。民先的代表也来了,我约他们到住所来谈,他们是由聊城来的。目前的困难是经费和干部,我给他们提了些建议,并介绍了他们与延安地方部队的关系,听说李昌已出来了。他们吃了饭才去。 晚上徐、邓、宋来了,谈了很久,九点钟才回去。送了我们三个人五十块钱的路费,八路军对自己的工作人员更亲切,较待一队(救亡演剧队)的情形是大不相同的。除了物质以外,他们都是将我们视作自己的同志。 七月十九日(农历六月二十一日)阴雨到清河 徐向前同志、邓小平同志、宋任穷同志送我们起行,因为马没有弄好,误了一点时间,直到八点才起身。一二九师送了卡尔逊好些罐头。临清的八路军东进纵队司令部已派了人和牲口来接我们。虽然阴天可是闷热,温度极高,非但人受不住,马也只有出气没进气。 到垂杨打尖,坐了下来。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大人将我们包围起来了,挤的水泄不通,好像是一座肉城墙。我们被他们的汗气热气熏得直要昏倒,好容易要求他们让开了一点,不到五分钟又挤回来了。我们只有另外躲到别的树荫下去,吃了西瓜和简单的午饭。大雨来了,到老乡家避雨,雨停已五点钟,马上继续赶路。到清河已黄昏了。在县政府吃过晚饭,出席座谈会,我们预先要求:希望时间短一点。因为想早点休息,白羽未出席。 会中卡尔逊作了篇报告,回答了些问题,十点半就结束了。这是结束最早的一次座谈会。 (二)到临清 (七月二十日至七月二十五日) 七月二十日(农历六月二十二日)晴 因为路太湿,水又多,所以行李早上才到。行李一到我们就吃饭动身了。路上休息了三次,下午一时才到临清,已经是山东了,在运河看到有桅子的船。正要渡河,东进纵队司令部的参谋长和孔团长来接我们,听说友军还没有把欢迎我们的队伍排好,我们就坐在树下休息了一会,等那边预备好了,前进渡河。八路军和友军的队伍,民众团体、韩多峰专员、沈鸿烈主席的代表都在欢迎,有一个人送上一把欢迎人的名片,一共有五十来张,甚为可观。南宫已经很热闹了,这里更繁华,我们又见洋车了,并且发现大量的竹器店,这是一路上没有的。住医院(院长已赴德州),我们就住在院长家里,一幢精美的小洋房,有电灯、有水汀(现在当然用不着),有弹簧床,木器卧具样样齐全,而且细致,地上有地毯,窗上是绸窗帘,上海的高级公寓也不过如此。午饭吃的西菜,派头十足。饭后洗了个澡,去见山东省主席沈鸿烈(孔团长陪我们去),沈与卡谈了好些外交话(山东有一百零七个县,分十二个专区),又送我们回住所,继续谈到十一点多,才吃晚饭,可谓健谈了。汪洋大腿上生东西,打了一针,发热没吃饭,白羽腿也坏了,眼也生病,两个月不停的奔波,就差没洋澡盆。我们每人住一个单间。 七月二十一日(农历二十三日)晴热 卡尔逊患感冒,白羽脚烂了,发烧。我也有沙眼,医院看了一下病。 七点半参加群众大会,欢迎卡尔逊,汪洋因病我代表他拍照,到会的群众近万人,一直到十点多才完,会上有儿童救国团,妇女救国团的代表致词,都很不错。很受群众的欢迎。 会后回住所休息片刻,即赴沈鸿烈的宴会,沈自己的厨子,烧的菜非常好。我为汪洋执行了拍照的任务,同时执行收集照片的任务。回到住所孔团长告诉我:沈鸿烈与民众团体及范筑先、韩多峰二专员之间,都有些磨擦,沈要重组战委会,将战委会附属成县政府的一个科,同时韩专员也几次提出辞职。 卡尔逊约好了明晨十时到八路军东进纵队司令部谈话。本定十点时去,因为来了两个记者把时间谈过去了。 饭后休息时,沈问我:“山东各军的军纪如何?”我说:“目前只要军队抗日,老百姓对一切军队都是好的。所以军队也没有理由扰民,纪律是不成问题的。”他又问:“各队伍中还是八路军好?还是其他队伍好?”我说:“各军队都已密切地合作起来,极能互相切磋和帮助。”并且举了一二九师和新一军的例子。晚上参加游艺会,在一个大戏院里,有八路军前线剧社,战委会及保安队剧社,还有京戏,前线剧社演的跳舞和活报,仍是八路军作风,其他剧社演的还好,不过文明戏味太多了一点,京剧是院子里的班子,演了一出全武行的“薛仁贵征东”。沈赏了一百元钱给戏班。 这里的群众歌曲唱得很好、很齐,还没把音唱走。前线剧社有绸子的前幕,八路军阔起来了。这里的八路军除了军衣外,还穿白衫短裤及白帽子,十分漂亮。看戏的时候抽了空去看孔团长,与他谈了些行进路线问题,并讨论了一下明天和卡尔逊谈话的内容,他请我吃西瓜。 现在曾支队有一千多人,在丁树本专员的区域内。听说沈鸿烈在东阿有十七万发子弹,范筑先专员向他要,他不发,后来敌人袭击东阿时都丢了。目前临清专署政治部主任已被他免职。 七月二十二日(农历六月二十四日)晴、黄昏大雨 十点钟我与卡氏到八路军团部,与孔等谈了此地的情况。卡患疟疾发烧,谈了不久就要求躺下休息。我与孔谈了沈的问题,据说韩多峰很好,他是冯玉祥的人,很能与民众合作。正午赴韩多峰的宴会,沈鸿烈也到了,饭后卡与沈谈了半天民众运动,卡氏说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并且说到各团对这个问题的认识。 医院参观了日本来时破坏的地方,医院里外国人的毛衣、照相机都抢走了。第一次来时化装成土匪,把门口挂的美国旗都撕破了,撕毁的旗还保存着,拿出来给卡氏看,他很受刺激。饭后韩多峰到我们房中(孔也去)与我们长谈,谈到工作中的各种困难,我们鼓励他努力去干,他很愿意与八路军合作,这是从他谈话中的意思都听得出来的。到十二点他才走。 七月二十三日(农历六月二十五日)晴、黄昏下了点雨 上午与汪洋出席当地移动剧团、妇救团、冀鲁青年记者团、临清分团及“力报”四个团体主办的文艺座谈会,我作了很长的发言,同时也回答了些问题。 中午到八路军七六九团部赴宴,我们自己的同志当然是负陪客招待的责任了(白羽病未去),沈主席和他的秘书长雷法章以及各要人都去了,一共三桌席,馆子里叫的,相当像样。八路军发帖子请吃酒席,这怕是第一次。到底是八路军请客,席上空气比较活泼,大家要求卡尔唱了歌,我和汪洋也唱了唱,团部一个警卫兵也唱了“国共合作歌”,即使架子十足的沈主席,也被大家要求唱歌,虽然结果他没唱。 卡尔逊私下问孔,是否他可以和沈谈一谈八路军的政治纲领,好让沈了解,这一点八路军当然是同意的,因为这样是有助于统一战线的。卡氏捐了二十元钱交孔团长慰劳七六九团伤兵。午饭后与韩多峰专员留在团部谈了一会。 下午民先负责人贾、丁二位同志来谈,谈到目前的工作纲领问题(指沈欲改组战委会和对民先的不了解),我要他们用统一战线来推动工作。宋任穷来电话约战委会的人到南宫去商量解决的办法了。沈送来三百块钱给我们,我们谢绝了,不过听说仍要送来。晚上卡氏与沈谈八路军的政治纲领至深夜。 七月二十四日(农历六月二十六日)晴 晚上很凉快,今天睡到九点多才起来,到战委会为移动剧团(刘定一领导的,由聊城来)讲化装,连讲代实习,弄到十一点才回来。卡尔逊发热没吃中午饭,到医院打了一针,不要紧。 邓副官长(楚雄)又将三百块钱送来,我们不能断然推辞,暂时收了,与白羽讨论了一下,无论如何不能受这笔钱,预备与孔及黄谈谈。民先贾、丁来了,送来托我带交总队部的信。 与卡尔逊到沈、韩及孔处辞行,我告诉他们不必到孔那里去了,我代他们说一声就行了,可是他一定要去,孔开会去了,没在团部。回到住所时,“巡回宣传队”一男一女来见,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是省政府的,所以谈话很小心。 孔与黄来了,我们将三百块钱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主张退还为妙,虽然好象唐突一点,不过这是代表八路军决不乱要钱的作风!我们决定医院的高先生交给沈,并附了一封婉谢信。 (三)到聊城 (七月二十五日至七月三十日) 七月二十五日(农历六月二十七日)晴、阴雨 早上孔、黄来了,告诉我们部队移南宫,为了作战任务,以后有八路军别的部队来临清。他们向卡氏道歉,不能等九点送我们了。保卫我们的二十多个警卫员,等我们动身时才去赶上大队。沈主席又在赏他们钱了,八路军是决不会要的。 九点半出发,送的军队和民众团体甚多。到了附近一个小镇,韩多峰专员等着我们,民众在欢迎,我们下车走过行列,重新上车,韩专员也搭上我们的车,因为他到另一个村庄与民众讲话,他托我带三封信:一封给蒋介石,一封给冯玉祥,一封给李宗仁,是工作报告,两封可由卡氏带武汉,一封设法寄。 到了另一个不远的村子,群众欢迎我们,仍下车步行过行列,韩多峰专员告辞了。坐的是雪佛莱流线型汽车,路比较平,非常舒适而且快。沿途戒备极严,民众到处排队欢迎,红缨会极多,有快枪的也不少,比山西,河北多。 十二点左右到聊城,欢迎的行列拉长了好几里,见了范专员(筑先〉以及政治部和干部学校的教职员,都以平津同学为多。范的长胡子已灰了,可是精神是很好的。听说他对抗战很坚决,一直在最前线,与八路军合作甚好。家属中有三个子女,现在在延安学习,军事教育团中有八路军的老同志。由临清到聊城一路省府教育专员孙芳时(原聊城师范校长)陪送,并当翻译。听说他是在美国华盛顿大学学教育的。到聊城住在进德会,下午三点才吃午饭,中菜西吃花样翻新。 下午五点要去看范专员,而他却先来了,与卡氏谈了些话,吃夜饭是各军政人员一同会餐。饭后与范专员到政治干部学校(卡未去)讲话,他告诉我们一些六区的情况,我们告诉大家一些延安及沿途中的情形。 抗大来此在军事教育团工作的有胡超伦同志,与我们谈到干部缺乏的问题,要我留下负责戏剧。我和他谈到冀中留我的情形。一位老红军的师长袁仲贤同志,担任军事教育团的教育长,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干部。 七月二十六日(农历六月二十八日)阴雨 七月二十六日上午六点不到就起来了,早饭后七点到万寿观的一个修得极好的戏台上,出席欢迎我们的群众大会,卡尔逊为了怕孙芳时的声音小,要求仍由我担任翻译,我要求他事先征得孙的同意,以免误会。会上范筑先将军发了言,卡氏发了言,由我口译,群众的情绪很热烈,汪洋在会上摄了电影。 群众大会后,我和白羽、汪洋到政治干部学校参观,校长张郁光,教务长齐燕铭等亲自款待,教师中有周子明、巩固、任仲夷、刘子毅、郝冠英(女)等,多是平津大学生和留日学生。我们对五百多名同学做了报告,我同白羽的讲话都较长,并答复了学生们提出的几个问题。我还被要求唱了贺绿汀的《游击队歌》等。这个学校原来想叫做“鲁西北公学”的,因为在统一战线的局面下,少刺激对方的听视而叫做“政治干部学校”。教学的内容和方法完全和延安陕北公学是一样的。他们的校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也和抗大、陕北公学是一样的。聊城有二十多个抗大和陕北公学的同学,他们离开延安后,本来预备到一二九师工作的,后来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派他们到鲁西北。随着他们的脚迹延安的学风和歌声也跟着传到这儿了。 回进德会招待所稍事休息,这里有弹子台,我们打了一会,随即出席山东第六区政治部、民先鲁西北总队部,冀鲁青年记者团、抗战移动剧团和陕北公学同学会五个团体主办的茶话会,会议是在“救亡室”举行的,大家唱了歌,我又唱了《干一场》和《中国男儿》两首歌。 政治部姚第鸿副主任是个日本留学生,十分天真热情,他送我一把日本战刀(战利品),我把我的猎刀与之交换留念。为民先鲁西北总队部负责人徐少岩约定晚上谈话,他有给总队部的报告托我带走。茶话会开完后与卡尔逊到范专员处辞行。出来时政治部的几位同志约我们到鲁西饭庄吃饭,青年人一点不客气,吃得很香! 这里出版有一份铅印四开《抗战日报》,看来设备、人员配备都不错,这是共产党人主持的宣传中心。总编辑齐燕铭同志叫冀鲁青年记者团负责人李士钊(上海音专学生)来,把他们“五一”创刊的合订本送卡尔逊一套,也送延安文艺工作组一套带回延安,其中记载了我们在聊城的活动,将来带到国外或延安,都是最好的历史材料,这在华北敌后还是第一个哩! 在冠县的第十支队打电话来欢迎我们,同时还派来代表迎接我们去一趟,和代表们谈了很久,为了时间和预定的行程,我们不能去甚觉遗憾。十支队是八路军干部最多的一个支队,司令是范的政治部主任张维翰兼任。 晚上看欢迎我们的晚会,为他们化了两个妆,即与民先徐少岩同志谈了一个多小时。除了移动剧团的话剧《打鬼子去》外,尚有京剧、国术、大鼓,一定要弄到很晚,我先回来了。 七月二十七日(农历六月二十九日)阴到阳谷 六点钟就起来了,可是弄到十一点钟才动身。范筑先专员同行,送我们到阳谷。车行很慢,为的路松泥滑,时时下来用绳子拉着走,一共两辆汽车,其中有一辆是六月底东阿黄庄战斗中得于日本人之手。黄昏才到阳谷,距离只有九十里。阳谷是武老二(松)的故乡,找不到狮子楼,听说景阳岗离此不远(约四十里),不知道还有老虎没有?吃到了缴自日本人的沙丁鱼,比路上人家送的味道好,饼干也不错,和五台的一样。孙芳时没有同行了,我又执行着翻译的任务。卡尔逊说:“若是沈主席不坚持要用他的翻译,而由你为我翻译,也许我的工作更有效得多!” 沈鸿烈打了一个电话到聊城给我们,说是我们退的三百块钱已经收到了。若是我们在路上少什么,尽管打电报给他,他可以打电报叫程潜将军给我们解决。 卡尔逊告诉我:“孙芳时说沈主席对南宫所训练的一批民先工作干部,很是头痛,因为他们不用沈的方法做,而用自己的方法做。” 七月二十八日(农历七月初一日)晴到朝城和观城 吃过早饭,卡氏向阳谷各界欢迎大会演讲,接着是范专员代表各界讲话。他的第六支队司令是个百分之百的军人,他不会说话,当他站在台上一开口就闹笑话,因为他将卡尔逊先生误为“察哈尔先生”,说到当中还忘了一段词,没有接得上气。讲完他向我们说:“我什么也不会,连讲话也不会,就会打日本人!”大家都鼓掌笑了。 儿童代表讲得很像样子,他说:“范司令的队伍打日本人时,我们来帮忙,站岗、放哨、带路……都行。”每个代表都讲一段。结果我们九点半才动身。沿途有老百姓欢迎。我感到中国人真多,凭这一点就能让日本人头痛。 到朝城,老百姓、军队、红枪会,一一都在城外接,我们在县政府稍事休息,随即在大门口开群众大会。卡尔逊演讲,范司令演讲,代表们演讲,又讲了两个钟头。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三点钟舍汽车改乘马,继续前进(因为路被破坏了,汽车不能走)。动身前到一个美国教堂里看了看日本人炸坏的地方,卡尔逊照了几个照片,并且把美国教士的名字抄了去(这时教士已不在)。 范司令骑自行车同行,五十八岁的人相当健壮。沿途仍是民众欢迎。有的人拿着一人半高、六七十斤重的老“抬枪”,听说打的实心子弹,可以打五里到七里远近,实在惊人。 到观城民众同样欢迎。进城时已经不早,吃了晚饭就休息。观城曾两次陷入敌人之手,第二次敌人退出时在两月之前。前一次敌人来时,城内有石友三部的一连兵守看,打了一天一夜,敌人向城里放了一千多炮弹,城才失守。 有些头痛发烧,下午骑马好一点,将剩下的神曲煎吃了。不知谁说明天是阴历七月初二,我猛然想起是妈妈的生日,现在不知她在哪里。 七月二十九日(农历七月初二日)晴到濮县 五点多就起来了,六点钟吃早饭,可是为了开群众大会(除卡氏演讲外,又像昨天一样来了一大群代表讲话),弄到十点才动身。 路上经过两个村子,一个是文明寨,一个是古云集。民众和红枪会欢迎,开群众大会。卡尔逊、范司令、代表们都讲了话,每个地方停二三小时。古云集开会前奏雅乐、唱国歌,行礼如仪,这还不算,代表讲话后再来一个武术表演,真成了个游艺会,群众在正午的太阳下站两三个小时,的确够受。 四十五里走了一天,黄昏才到濮县,一进城又是群众大会、演出。卡氏决定从濮县起就停止讲演,因为离敌区太近。他在濮县大会前对我说:“这是最后的一次旅行演讲了,我们拚命吧!”果然是一拚就拚了一个多钟头,我也陪他叫了一个多钟头,比他更吃力。天暗下来,大半的话是在黑暗中说的。卡尔逊讲完话,仍是范司令、民众代表讲话,大家都不肯示弱,虽然天黑已看不见人,肚子已在唱歌。 今天共出席了四个群众大会,为卡氏翻译了四次,打破了沿途的纪录,可是我的喉咙并不十分哑,这是奇迹!住的是县政府的大厅,这里一个月前为敌人占过,所以屋内墙上日本兵写了很多标语。如:“东亚和平”、“日满支亲善”、“无敌仙台野战队”、“星野部队好好的”、“中国姑娘好好的”、“打倒赤魔蒋介石”,还有些日文的诗歌不认的。 这一带的妇女都会打草帽辫,草帽非常便宜,两毛一顶,相当可戴。县长送我一顶,于是我将冀中送我的帽子丢了。 七月三十日(农历七月初三日)晴到濮阳 七点多钟动身,范专员派人送。有一个驻郑州办事处的崔处长和其他三个人同行到郑州,其中有一位是政治干部学校的指导员姜渭扬同志,范司令送我们出城,热情的握别。 过柳下屯,老百姓赶集的很多,很热闹,有的还在演本地戏。两点半到了濮阳,住在东关一个美国教堂里,里边有一个美国妇女,两星期前才由美国回来(二次来华)。我们住的地方比临清差不多。三点多吃了外国午餐,骑马进城见丁树本专员。晚上各机关团体开欢迎会,卡尔逊作报告,茶会上卡氏与丁谈了这里的情况,听说九江昨天失守的消息,又说外侨都准备退出武汉,所以卡氏决定不在这里停留,明天一早就赶回汉口。美国教士说本给各国接洽说,要外侨回到南京。要是真的话,所谓爱好和平与真理的国家,就真叫人有些生气了。 七月三十一日(农历七月初四日)晴到河南省八里营 六点不到就起来了,吃了外国早饭,与丁树本专员非常客气地告别,上道向八里营进发。八点半抵八里营,冀鲁豫边区人民自卫军总指挥龚柏龄在接我们。和他一谈才知道,他除了一个参谋长,一个副官长之外,什么也没有。本预备叫我们走长垣,那里距敌较远,此路土匪汉奸多,距敌太近。他曾将情况告诉丁司令,但丁却要我们走这里,送的人到此就要回去,八里营虽有他的一连兵,可是没有马,枪也不齐。后来经龚与其一个团副商量,留下四匹马给我们。 当夜和同行的崔处长等商量决定:一、大家跟行李一块走。二、最后派人联络消息。三、封锁行动消息。四、只说卡是外国记者。五、到了住宿时大家住一个院子。六、夜间轮流警戒。七、与护送步兵联络感情,进行政治工作。我们有三支枪,同行的姜渭扬同志有一支枪,这是我们的全部武装了。 八里营地方很小,我们住的一个铺子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大家挤满住。滑县距此五十里,有伪军三千,滑县县政府现在在此办公。卡尔逊说:“我跟八路军多次过了敌人防线,可是这一次想试一试让日本人捉去,看到底怎样。”我说:“你现在还和三个八路军在一起哩。”八里营是河南省了,这两天一共跑了三个省。 作者简介: 欧阳山尊(—),其父亲欧阳予倩是中国现代话剧创始人之一。自幼受到父亲欧阳予倩爱国主义和进步文艺思想的熏陶,学生时代即参加进步演剧活动。中学毕业后,在杭州当工人时,参加党领导的“五月花剧社”。 年赴延安。先后任抗大总校文工团副团长、八路军师战斗剧社社长、鲁晋西北分院院长、“联政”宣传队副队长等职。年从前线回延安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在会上发言。毛泽东同志看了战斗剧社从前线带回的一组反映敌后人民斗争生活的独幕戏后,亲笔写信给予高度评价及鼓励。 全国解放后,年奉调回到文化岗位,任综合性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年,参与组建专业话剧院性质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先后任党组书记、副院长兼副总导演。在全国地方和部队的戏剧院团导演了中外话剧经典和现代戏五十余台。如《日出》、《关汉卿》、《上海屋檐下》、《带枪的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李国瑞》、《油漆未干》和《祝你健康》、《松赞干布》等。 “文革”后,调文化部剧本委员会、艺术二局,后又任对外文委出版社社长。年话剧百年,荣获“国家有突出贡献话剧艺术家”称号,受到国家领导人接见。曾任中国文联荣誉委员、中国剧协顾问、中国老教授协会顾问、北京人艺戏剧博物馆名誉馆长。 赞赏 |